我所亲历的南坎攻坚战

1941年8月，日寇侵占我的家乡南坎镇。当年我九岁，我记得敌人的据点设在南坎镇西边的南坎小学；伪军驻扎在南坎庙和一个姓管的粮行老板家中。我家距离日军据点只有400米左右，我亲眼目睹了日伪军奸淫掳掠的种种罪行。
日伪军侵占南坎后，从南坎向西至掘港镇的20余华里的一线全部搭建了竹篱笆，禁止行人自由通行。竹篱笆距离我家只有七八十米，我家有三亩地在竹篱笆的南面，要去种地必须持有“良民证”才能穿过。若无“良民证”穿过竹篱笆，被发现后就被抓去敌据点进行刑讯逼供，这样的事发生过多起。日本鬼子在搭建竹篱笆上花费了很多功夫，南坎镇周围没有一家长竹子，不知从何处弄来那么多的竹子，用木船运到现场。搭建竹篱笆的民工都是日伪军从附近抓来的青壮年，现场有荷枪实弹的日伪军监工，稍有不顺就用竹竿、皮鞭、枪托等施以暴力。
家住我家不远处的姚鹤松同志因身材瘦弱，做工时使不上劲，遭到日伪军的毒打，腿骨被打断，被抓进日伪军设在南坎镇的牢房关押了很长时间。后来姚的家人花重金请当地的保甲长向日伪军求情才释放出来，落下了终身残疾。
日寇搭建竹篱笆的目的是为了阻断新四军和武工队南北对进的通道，实际上这是敌人“清乡”的一种形式，很愚蠢的主观臆断。竹篱笆自身很脆弱，很容易被撬开，甚至被破坏。1942年春，我姑母因病去世，她家住八总庙西北边，我祖父、祖母带着我去奔丧，关殓的那天夜里，只见八总庙附近火光冲天，很远处就能听到竹子着火后迸发出的爆破声。第二天，大批日伪军赶到现场，抓去不少附近的村民进行刑讯逼供。那时候我年龄小不懂事，不知道反“清乡”，实际就是地方武装对敌人的打击。
我亲眼目睹过日本鬼子强奸我婶婶的罪恶行径。1943年春天的一天上午，一个日本鬼子和一个伪军到我家寻欢作乐，先是将我家的两只老母鸡捉来，命令我母亲杀了红烧给他们做下酒菜，然后饮酒作乐；酒兴上来后手舞足蹈地狂笑。看到那狰狞面目，我曾祖母、我母亲和我们兄妹俩被吓得浑身发抖。就在这时，住在我家斜对门的婶婶不知我家发生了什么事，跑到我家门前看究竟。她一现身就被日本鬼子和伪军发现了。她当时虽然只有15虚岁，但长得比较俊俏，日本鬼子如同捕捉到猎物一样狂喜不止，冲过去一把将她拽进了我家卧室，吓得她瘫倒在地。我曾祖母和我母亲跪下来求情，伪军端着枪将我曾祖母等赶出了家门。我这位婶婶就这样被日本鬼子奸污了。日本鬼子的兽獣行惊动了村庄上的所有人，尤其是年轻女子，她们生怕遭遇不幸，用锅底灰敷在脸上；村庄上许多的男女老幼从此离家出走，纷纷到偏远的亲戚家避难。我家和我叔叔家两家人去八总庙西北边我姑母家避难有几个月时间。
   日伪军给南坎人民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但他们的末日就要来临了。到了1943年下半年，明显感觉到日伪军下乡活动的次数少了许多，在夜里还多次听到新四军和武工队向日伪军据点喊话的声音。日伪军龟缩在据点里不敢出来，分明是担心遭到新四军和武工队的袭击。
1944年端午节前一天的夜里，（据如东县县志考证，确切日期是1944年6月25日）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夜空，顿时从南坎镇东北方向传来激烈的枪声，日伪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并清晰地听到新四军劝降的喊话，激烈的枪声也将我全家惊醒。
我父亲为防止受到枪炮子弹的伤害，搬了两张长条板凳搁在床前的踏步板上，又用两条破棉絮罩在长板凳上，然后将我和我妹妹抱到踏步板上睡下。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在房前场地上嬉戏，朝东望去，只见一个日本兵端着长枪在房顶的瞭望台上来回走动，警惕地朝四边张望，突然间一声巨响，一颗炮弹从东北方向射来，不偏不倚，将瞭望台轰掉了一大半，执勤的日本鬼子一命呜呼，也不见日伪军的还击。此后，整个上午都比较平静。下午三时许，新四军发起总攻，顷刻间，小镇四周，枪炮声大作，喊杀声惊天动地，新四军如同天兵天将，从空而降。日伪军抵挡不住新四军的强大攻势，朝西南方向溃逃。逃跑路线就在我家河南边，看得清清楚楚。溃逃的日本鬼子躲进了一户老百姓家中，被新四军包围后，突然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老百姓的房屋被彻底焚毁。后来听说是日本鬼子拉响了手雷自杀身亡。
整个战役只用了一天多时间就胜利结束了。据史料记载，攻打南坎敌军据点的是苏中四分区独立团二营；配合攻打的还有如皋县警卫团及3000多名民兵。（1945年8月15日抗日战争结束前，现在的如东县叫如皋县）。南坎攻坚战共毙日军25人，俘获伪军一个连。另据记载，南坎攻坚战虽然规模不大，但却是抗日战争苏中四分区影响力很大的一次战斗，受到苏中区党委和粟裕司令员的嘉奖。
南坎敌军据点被攻克的第二天早晨，战士们打扫着战场，民兵的担架队、妇女的慰问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和四里八村的村民涌向南坎镇。他们有的抬着鸡蛋、猪肉；他们有的挑着米饭、开水；还有的拎着粽子、馒头一起来慰问子弟兵。他们有的扛着钉耙钯、铁鍬锨来平毁日伪军的碉堡和工事……全镇处于一片欢腾之中。
我也跟着父亲去看热闹。只见一个操着启海口音的老汉用剃刺头刀从烧焦的日本鬼子尸体上割下一块肉，抓在手中使劲的捏成肉浆，又重重的甩在日本鬼子的脸上，并大声的哭喊着他两个被日伪军杀害的儿子的名字。这深仇大恨一下子迸发出来，就有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在场围观的村民们无不动容落泪。见此情景，不少村民围拢来，纷纷诉说着日伪军给南坎老百姓犯下的种种罪行。这里既成了埋葬日伪军的刑场，又成了控诉日伪军滔天罪行的现场，那悲壮的场面如今想起来印象依然十分深刻。
南坎据点拔除一个月后的一个漆黑夜晚，驻扎在掘港镇的日本鬼子的一队人马到南坎来为战死的日本鬼子收尸。当时南坎镇的西北边有一个坟场，战死的日伪军的尸体就埋葬在这里。村民们预先得到日本鬼子又来袭的消息后向西北方向的草荒地里逃难，可是就在这时，我伯父喝醉了酒，在我家西侧的牛车路上—这是一条通往北边坟场的必经之路，缠住我父亲不放。已经听到日本鬼子行进的车马声了，我父亲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之下将我伯父推倒在路西的沟塘里，然后乘着黑夜逃离了现场，才避免了一场灾难。而我伯父被推下沟塘后可能是受到了惊吓，一声不响地躺在沟塘里，日本鬼子路过时未被发现，竟然安然无恙。
南坎攻坚战一举全歼据点之敌，并消灭了增援的日军，同时攻克了附近的几个小据点，在日伪数百里的竹篱笆的封锁线上，捅开了一大缺口，为“清乡”区和非“清乡”区开辟了一条“海滨走廊”，为此后苏中四分区反据点斗争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何文林

发布：蒋玉武